一个执着讲故事的人 |
——青年设计师常欢专访后记
与常欢聊天是一种享受,在她独具气质的外表下,你并没有感到有丝毫的压力,反而她的豪气会让你在惊讶之余感到温暖。这就像她的大铜章作品,在细腻温润的表现手法里,有一种执着的情感力量会让你久久无法割舍。常欢近两年连续创作的中国戏曲文化系列大铜章作品便是其中佼佼之作。 中国戏曲文化系列大铜章从京剧到越剧,再到豫剧、昆曲、黄梅戏,五件作品除京剧大铜章背面图案由青年设计师廖博设计制作外,其余都将由常欢一人全部制作完成,目前已完成京剧、越剧、豫剧大铜章,藏界反响极好,京剧大铜章经过沉淀早已成为极稀品。而即将面世的昆曲大铜章又将带来怎样的惊艳音容,我们不妨拭目而待。可以说,完成这个系列作品,是一项巨大而颇具难度的工程。而其难度便是要在统一中表现出各自独特的个性特征。在昆曲大铜章即将面市之际,对常欢的此次专访将使我们对中国戏曲文化系列大铜章有一个清晰而深入的了解。 由此,那些余音绕梁,那些婉转如梦的身段,那如浮光掠影般的眼角眉梢,便从此有了一种归宿,一种牵挂,便如水袖浮动时散发的幽香,于千年尘埃处绊住了你的脚步。 一 我就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欢说,做这个系列,感觉自己仿佛就成了一个讲故事的人。这些戏曲都是我们民族上千年文化积淀传承下来的,里面不知道发生了多少的故事。她说,“我对戏曲本来没有太多的关注,但是因为这个项目,我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渴望,我通过各种方式寻找着关于它们的文字的、音像的、绘画的等等资料。这两年,我对戏曲的执着令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民族性的东西,让我对之陷入迷恋。我一扇一扇地打开那座大殿的门,每一次的美丽邂逅,都让我不敢轻易下笔。”在她面带微笑坦露心情时,我突然觉得,她更像是一次一次把自己融进故事的那个的人。她的章,无处不在理直气壮地声称,“嗨!我就是要这样地讲故事。”很执拗,却也透着可爱。因此,她的章会让人有一种解读的欲望,有一种叙事与情感的张力会把你引向一个连常欢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世界。 或者,这便是艺术的魅力,也是文化的富饶的赋予。 二 细节,讲故事的方式 从京剧到越剧再到豫剧,我们都无法避免地要谈谈常欢那种细腻到完美的细节表现。在她的作品里,一股扑面而来的温婉气质和细腻精致会立刻把你带入一种舒服的情感体验中。无论是人物造型还是章面修饰,都透露出一种令人敬佩的执着与认真。从她作品里的细节,常欢或许又是那个认真得似孩童一般讲故事的人。 “中国戏曲文化系列作品,最难的是定题。我到底要用什么来代表这个剧种,又要让这些表现元素能把该剧种的文化特性、情感特征、表现方式都传达出来。这个问题非常纠结。当以《桃花扇》、《梁祝》、《花木兰》、《昆曲》这些经典剧目主角的舞台形象来表现京剧、越剧、豫剧、昆曲的时候,我还是有一些担心。但是相信这些脍炙人口的剧目定会唤起人们一些共同的情绪和回忆,这不仅仅只是一次艺术的享受,更有一种情感的交流。于是,我就这么做了。而章面上所有的细节陪衬与修饰,我执着地做完每一笔每一划,我确信,那些细节就像一个故事的见证者,在那里证明着什么,也诉说着什么。” 是的,该系列作品,章面的每一个戏曲形象,都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味起那些婉转悠远的音调来。那些洁白飘飞的水袖,仿佛一首首情深意重的诗歌,让人感受到温馨与久违的喜悦。那些精致繁华的细节在无声中,把这些情怀推到了另一个高潮。京剧里,那繁华富丽的雕花屋梁、珠翠发式,李香君那折扇半遮面的娇俏多情眼神,那碰触扇沿的葱葱玉手,无不让人寻味起京剧那种耐人寻味、韵味醇厚的艺术魅力来。章面上李香君京剧形象在一遮的含蓄中,却用丰富的表情和娇俏有力的眼神融进了一股炙热的情怀,品来韵味无穷,像一个故事只讲了一半,另一半却是生生的扔给了你。而欣赏的乐趣却正是在这一“扔”中被你拾获了。京剧的特征在这一形象中获得了生动的表现,在形与意的对接中,常欢的细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即将面世的昆曲,在《牡丹亭》杜丽娘和柳梦梅丝丝侵人心弦的造型中,我们再一次聆听了那缠绵悱恻、柔软悠长的美词轻调。人物情绪表达内敛婉转,身段表现曲尽心意。在杜丽娘的一侧身,一低首,柳梦梅微步向前的探寻中,道尽了情意。在形神兼具中,昆曲的婉转悠长可见一斑。而背景中,繁华的牡丹,清丽的亭台,和深处的远山,让人的思绪也随之飘远了。就像越剧中的荷花、蝴蝶、兰花指等等细节,都使越剧那清丽脱俗的戏剧特征有了依托。 我觉得我是个执着的人,但我也一直想突破,突破很难并且需要勇气。中国戏曲文化系列作品有一种一脉相承的东西,那便是细节的丰富。这种丰富不是重复,而是基于表意的需要,是有各自的情绪和温度的。比如豫剧背面图案中那卸在闺房门外的箭壶、盔甲,那是一种宣示:木兰已经褪去战袍,重返家园,重还女儿装。因此,在门内贴花黄的木兰便有了许许多多的解读性。在这个系列作品中,我想过,也苦恼过,如果一直是这样的风格,会不会走向表现的失落,缺乏创造性。但最后,我说服了自己,我用这些细节,慢慢建构起我所要的那种空间,那种渲染,这便也是我讲故事的方式了。” 三 不得不提的章边设计 细观该系列作品,你会发现每枚章的正面图案中都有两处不规整的章边设计。常欢说,这个设计也是偶得的,本来是想给章面增加点变化,后来发现这种设计有点像有些电影序幕中,会把胶卷从中间撕开,然后出现剧中的场景。这种方式仿佛向观众撕开了一个口子,让观众进入到剧情之中。正如常欢所说的,这个不规整的章边设计也给欣赏者提供了一个审美的切入点,它们也成为了大铜章的序幕。一个故事从这里缓缓开始了。 这个章边设计,像帷幕缓缓褪去,随后人物登场了,景色呈现了,一幕荡人心魄的戏曲上演了。这个设计真正道出了常欢故事人的身份,尽管偶得,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珠联璧合。在未褪尽的帷幔下,我们开始搜寻故事的基调,故事的悲欢离合。在无声而静止的金属浮雕里,我们慢慢感受到人物的气息,在那静止中开始有了巧笑倩兮,开始有了眼泪忧伤。透过这帷幔,我们走进了那个远去的故事。而那不规整的设计,在那些剧情里,仿佛象征了一种残缺,一种感伤,却依旧美丽。 “哀而不伤”,这种中国传统的美学关照,用在常欢的该系列作品里真是恰到好处。中国戏曲文化系列大铜章含蓄的表达和精致的描绘,以及内敛的情绪气质,都让这系列章品散发出一种温婉持重的品格。 四 不断延伸的叙事张力 在京剧、越剧、豫剧和昆曲四枚大铜章里,我们都能体味到一种气韵,那是一种说故事人的沉静情怀。这种气韵在每枚章正背面图案的呼应对照中获得了持久的生命力。 京剧,其正背面图案设计有着一种情感的递进,正面《桃花扇》的李香君欲遮还休的含蓄与内在的热烈,到背面图案贵妃衔杯下腰一饮而尽的酣畅淋漓,达到了一种情感表达的突破,也显示了京剧艺术的醇厚魅力。这种情感表达的内敛到浓烈,不仅促成了章面表现的多样性,也促成了一种审美的变化。而越剧、豫剧和昆曲,却实现了另一种表现的深度,在情与景的结合中,创作者实现了章面气韵的统一,从而实现了巨大的叙事张力。 越剧背面图案在豁开的砖墙中,是一碧的荷花,双蝶相随,一派清丽脱俗之气,正应了越剧那清爽的音调,仿佛正面图案中梁山伯正兴冲冲赶来,与祝英台款款对曲。章两面的设计构成了一种呼应,一种补充,谁也离不了谁。而豫剧,则更是构筑了一种巨大的叙事空间,章两面的设计不仅有时空上的遥远对照,更有人物形象的巨大变化,也更因花木兰的传奇性,章面的叙事便更具张力。而背面图案中对镜贴花黄的花木兰形象,则更是给人许多的感想。那扇敞开的闺房门,似乎在等着你的探寻,你的揣测,你的感伤。 昆曲,可以说,在这个层面上是更进一步的,表现愈加成熟。背面图案中那庭院深深的徽派建筑,给人很多想往,仿佛如《牡丹亭》那样的故事就应该发生在这样的庭院里。离了这样静穆深远的庭院,那婉转伤怀、悲春悼玉般的中国古典戏曲便无法上演。看着这样的庭院,我们的心开始沉静下去,而那莺莺燕燕婉转流长的曲调却遥遥地飘摇而来。 你,不得不醉! 五 懂得是一种苦役 在问到设计中什么最令她感动的时候,常欢说,“我也并没有太刻意去修饰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东西(设计元素)在第一眼看到时,便在心底大呼,那就是我的,是我一直想要的。于是,我就用上去了。用了,也不管是不是对的,反正就是我要的。”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灵感,却是建立在无数材料、阅历、情感体验的基础之上的。相信她在无数次接近故事核心的时候,应该都感动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无法确知,常欢是否在那些剧目里沉浸,而后落泪,不管是因为中国戏曲文化艺术的深厚绵延,还是因为那些人物千缠百绕的悲欢离合。在她的作品里,我们看见了一种叫“较真”的东西,它是执着,并且认真。而这种执着应缘于那贴近的懂得,因此才有了那个不断讲故事的人。她的故事似乎是永远讲不完了,像一场懂得以后的背负,她,没有退路。 如繁华褪尽后,谁与我,醉花荫的无限怅怀,常欢在昆曲大铜章里究竟又懂得了什么,背负了什么呢? |